曾经有个女孩，她大概是厌倦了一切动物。有一天她跟我说，好想做一棵大树：安静地生长，与世无争。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头顶有一棵正在开花的马褂木。我抬头看了看它，一树的叶子像是一个村的小矮人在同一天洗了马褂。她是想做裸子植物的树呢，还是被子植物的树呢？我心里思忖着。如果是被子植物的话，因为有导管，所以喝水会比较方便。但是我不喜欢合轴分枝，还是裸子植物吧。我正想着她应该放在松科还是柏科，她突然激动得喊了一声。这声音让我觉得她被马褂木谋杀了。

“你看！这里有一个小苗。”

我看她还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看到小苗不会让我特别激动，相反，我讨厌它们。原因很简单，他们无花又无果，我认不出它们。不过看她这么激动，我也假装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说来也奇怪，她刚说完要做一棵大树，地下就冒出来一株小树。一棵明显是被子植物的小树。

“你觉得它长大了会是一棵什么树呢？”她边用手抚摸着小苗，边仰起头问我。由于她头偏得太厉害，她的头发也开始抚摸那棵小苗。

我假装在思考，其实我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它现在就是那种树了呀，当它还是种子的时候，就是那种树了呀。这个问题问得好像我二舅舅问我妈妈：你觉得你家老大长大了会成什么？

“你是不是也不认识！哈哈哈。“像是被人抓到主席台上批斗一样，我听到这话，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怒气。不过这怒气马上就消散了，因为我看到了那棵小苗的鉴别特征：一个更小的马褂。

这时候我就要故作镇定了。我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棵马褂木，正想跟她说，你看看这叶子是不是一样。但我转念一想，且不论她能不能看出一样的叶子，即使看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这棵大树是什么。要想告诉她大树的名字，又得问她看叶子像什么熟悉的东西。她要是没见过马褂怎么办？突然灵机一动，我决定出一道选择题。

”你看这小苗，它的叶子和你头顶的这棵马褂木像不像？A，像。B，不像“。

”真的哎！“她正在一步一步得走向科学的真谛，真为她高兴。”不过为什么从大树的根里面长出来呢？我还以为小苗是从花里面出来的。“

她说得也有道理。海边的红树林就是从花里面直接长出小苗，然后掉在地上的。但第一个问题要证明她说得不对，要费些功夫，还有可能被管园林的老刘举报。想想还是算了，于是我就点了点头。

”小苗苗，快快长，早点和你妈妈一样高！“我不知道她念的是自己现作的，还是小时候奶奶教给她的歌谣。反正小时候奶奶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突然有点想奶奶了。在一棵马褂木下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大概是连告诉她头顶的那个”妈妈“其实是个双性怪都忘了。

不过我的伤感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棵小苗根本长不大，它顶上的是它妈妈或者爸爸或者妈妈和爸爸的大树不会给它残留任何阳光。还有，它的细弱的根系，如何与那些盘根错节的老根竞争呢？

我当然没有告诉她这些。"会的，过不了几年它就长大了。又是一棵安静地生长，与世无争的大树啦！"

”那我每年都要来看它！“她脸上闪耀着母性的光辉。我被这伟大的精神感染了，深深得点了点头。我仿佛感觉到头顶的那棵马褂木露出了迷之微笑。

第二天，我趁人不注意，把那棵幼苗移栽到了一片她妈妈看不到的地方。那地方很少有人打扰，还有几株紫叶小檗这种怪咖作伴，我祝它一切顺利。

赞赏

人赞赏

长按向我转账

受苹果公司新规定影响，iOS版的赞赏功能被关闭，可通过转账支持。